【周温】岁岁
白发温
乱山残雪，千里冰封，满目只余皑皑的银白。
嘶风卷着寒气将两团小球冻得瑟瑟发抖。
“阿绣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将家中的皮毛全挂在身上都经不住深山里的冷，少年恨不得将脑袋兜头蒙住，说话呵气都小心翼翼，就怕将冷风卷进肚中，彻底冻成个冰雕。
可惜边上紧挨着的小矮个却不理他，自顾自缓缓地挪动着。
“阿绣，你看这里连鸟兽的踪迹都见不到，哪来的什么神鹿！”
少年努力将靴子从积雪里拔出来，再朝前迈上一条腿，光是这样的动作，重复千次万次就已经身心俱疲。谁知道这座山究竟有多高，他们爬了大半天的工夫，却连到了哪儿都弄不清楚，万一冻死在雪山上......阿娘该由谁去照顾呢！
“阿兄，你害怕就自己回去。”边上的孩子将头埋得极低，此刻开口才恍然察觉竟是个小女孩。“我一定要找到鹿角。”
执拗起来像头牛。知道劝不住人，更是被那句“害怕”戳中了少年意气，他怎么可能将妹妹独自抛在苍茫的雪原之中。
阿绣见阿兄没有回转身去，反而闷头到了自己身前，偷偷咧了下嘴。
两人艰苦跋涉，却遥遥望不到终点。
他们都又累又饿，可兜里的干粮冻成了冰疙瘩，别说咬了，单单揣在手里都嫌硌得慌。两个孩子还以为自己准备充分了，绞尽脑汁将阿爹曾经游猎时带走的物件一一背在了身上。
小女孩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，整个人摔进了厚厚的雪层中，她的兄长急忙去拽，却因气力不济，反而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。
“阿绣！”他慌张地叫喊了起来，听不到回应，声调就不由拔高。“阿——”
骤然被捂住了嘴，少年挣扎了两下发觉只是徒劳。
“别喊，当心雪崩。”
雪崩？少年经此提醒，才想起以前阿爹同他们讲过，雪原中最忌讳的就是喊叫。他连忙点头，示意自己一定不会再嚷。
那只手松开了，少年怔怔看着这道蓝影将自己妹妹提溜起来，稳稳抛到了身边。
阿绣差点被憋死，此刻也没工夫看周围的情况，只顾着掸雪吸气，好不容易缓过劲，才将注意力转到了凭空变出的那道蓝影上。
“你是雪山里的精怪吗？”
小丫头出口就噎住了对面的人，他微微愣了一下，随机笑道，“我像是妖精吗？”
“像啊。”阿绣扭着脖子，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，而后一本正经地答道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那个人顿时笑得前俯后仰，阿绣不知道自己说的有哪里可乐了？拍开兄长拉拽自己衣袖的手，一脸古怪。
“你说我像妖精，好，那我就当一回妖精。你可知道妖精以何为食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阿绣摇头，身子朝后挪了挪，感觉他的眼神有些叫人害怕。
“妖精啊，爱吃小孩子的心肝！”他张开十指，一边一个，将两个娃娃的后领揪住，直接提起来就朝前飞去。
阿绣和她兄长早被吓懵了，又记着雪山上不能喊叫，苦苦憋青了脸。
真的被妖精抓了，少年双脚悬空，只觉得尿意奔涌，欲哭无泪。若他等会儿主动将自己献上，不知道能否让妖精暂且放过阿绣。
他这天人交战的工夫，三人都已跃至山顶。
顶上的积雪似被人打扫过，少年又是屁股着地，着实狼狈。
“阿绣！”他方一站稳就将妹妹拉到身后，努力装出凶恶的表情瞪着眼前的精怪，那抖得如同筛糠的双腿将他的胆怯卖的一干二净。
“我不怕你！”腰间别着的匕首拔了数次都没能成功，少年几乎要挤出金豆子来，还是边上的阿绣看不过眼，替他拔了递过去。
“既不怕我，你抖什么？”本来好端端站着的人突然弯下腰与两个孩子对视，“怕我挖你们心肝啊？”
“你......你要挖就挖我的......我......我的心肝比较肥......”少年磕磕绊绊地说着，这回是真憋不住金豆子，连战都快站不稳了。
“胡闹！”后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身影，吓得少年啪叽跪倒在地。
“阿絮！”前方的精怪似乎与新来的这个相识，此刻正与之招呼，不仅如此，他还笑着扑了过去，直接坠入后面那位的怀中。
将出门遛弯的家伙牢牢接住，不免古怪地问了句，“哪儿来的孩子？”
“我生的，周相公是要始乱终弃吗？”
哪怕知道他没点正形惯了，周子舒照旧被他的话噎到，神情一僵，无奈地拍了拍他肩头的雪。“好好说话。”
“自然是捡回来当存粮的。”温客行还在使坏，又遭阿絮瞪了眼警告，这才撇嘴老实回答，“两个小蠢货杵在半山腰，我要不将他们带上来估计再过个把时辰就得活活冻死了。”
周子舒闻言也是蹙眉。此山高耸，远看或是觉得触手可及，但踏进来后方知艰险，两个小孩子怎么会误入山中。
“你不是妖精？”阿绣初生牛犊，听了几句后，立马将心中疑惑脱口而出。
温客行回头瞧了眼小丫头，在阿絮面前总算收了那点恶趣味，“我自然不是妖精了。你见过如我这般风流倜傥的妖精吗？”
阿绣摇头，她没见过，她既没见过像身前这两位大哥哥那么好看的人，也没见过传说中的妖精。可阿娘以前说的雪山女不就是白发青衣的吗？
啊，不对，雪山女是女妖，眼前的分明是大哥哥。
老温大概是憋久了，竟跟个小女孩驴唇不对马嘴地聊开了。
阿绣的兄长这会儿颤颤巍巍地直起了身，几次想将妹妹拉开，却又畏惧于老温的恐吓，哆哆嗦嗦地以别扭的姿势立在一边。
“这么说，你们是来寻神鹿的鹿角救命？”温客行没想到这么丁点大的小东西竟有这般志气。
为救母亲，两个孩子只身进入雪山，是孝亦是勇。
“蠢货！”温客行忍不住低骂一声。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，听信一个传说就敢拿命开玩笑，这哪里是要救人，分明是嫌阎王殿前路太宽。
还好两个小崽子的注意力全被架起的锅子吸引。
六合神功不食人间烟火，可他们以前又不是真的孤家寡人，最早有成岭毕星明等一众弟子，后来四季山庄也陆陆续续有加入的孩子过来讨食，直到十来年前彻底没落......
温客行知道阿絮这会儿盯着锅子必然是想到了过往。
白云苍狗，后辈一一凋零，却只剩两个早该埋进土里，化成两具骸骨的老东西。
“熟了吗？”憋了半晌的口水，如今腹腔高鸣，小孩子哪忍得住，恨不得立刻将头埋入翻腾的肉汤中。
眼前的小东西与自己那些弟子的身影重合，周子舒艰难地挪开了眼。
“吃吧吃吧，饿死鬼投胎。”温客行将汤勺丢给了阿绣，在边上叮嘱他们慢点吃，而后就过去牵住了周子舒，将人往山洞里拽。
“阿絮，你说他们口中的神鹿是不是你之前见到的那头？”温客行记得周子舒之前提起过几回。他每隔几年便会昏沉一阵，阿絮也不是时时陪着，偶尔回去寻些草药，便是那时见到过一头白鹿。
周子舒也不太确定。老温大约是想帮那两个孩子一把，他觉得挺好。
“那头白鹿应该还没挪地方。”温客行打着算盘，阿絮之前也去割过鹿角，这回再割一点更是熟门熟路。“不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，我们还得把那俩小东西带回山下才行。不如......”
晶亮的眸子盯着自己，周子舒忽然懂了老温未尽的意思。
趁着这机会下山。
山中无甲子，确实太过空寂，都让他们有些忘记世间的热闹了。
温客行握着周子舒的手，朝他身上一靠，“阿絮再陪我去逛逛集市如何？”
“好。”
要逛自然不能只逛一两日，总得再去踏一圈五洲四海，听一听江湖趣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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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章寸寸，有病弱阿温
